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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延伸理论视野中的人工智能对应用写作的挑战
[ 作者:陈正勇 来源:应用写作杂志社 更新时间:2020-03-20 09:28:37 浏览次数:]一、应用写作的程式化与机器人的算法写作
传播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有个著名的观点:媒介是人的延伸。依其理论我们不难看出,人工智能这一新型媒介无疑大大延伸了人的能力。早期的人工智能只延伸了人的身体能力,但近期的人工智能则延伸了人的智力。机器人钢琴师、机器人棋手和机器人写手,都是媒介延伸人的智力的重要表征。就写作而言,机器人写作正在改变和冲击着传统的写作。那么,机器人写作与传统人工写作究竟有何区别?它能否根本颠覆甚至取代人工写作?带着这些问题,我们从其写作原理、作品内容以及传统应用写作的特点和要求加以阐释。
与人工写作相比,人工智能在语料存储记忆、数据分析运算、编辑写作速度方面具有绝对优势,但在内容的针对性、随机应变性和创造性方面,人工写作的优势则是人工智能缺失的。无论是2006年汤姆森金融公司利用程序“写作”的经济金融新闻,还是2009年美国“StatsMonkey”程序12秒完成的棒球新闻,亦或2017年中国地震台地震信息播报机器人用25秒完成的《四川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七级地震》的自然灾害消息,以及腾讯的“Dream Writer”、新华社的“快笔小新”、今日头条的“张小明”、南方都市报的“小南”等机器人 “写作”的消息,都不能说明人工智能可以完全代替人工应用写作。这不仅是因为这些机器人“作品”质量平平,甚至还有语用和表达的错误,更重要的是迄今为止其在广阔丰富的应用写作中应用范围还十分有限,加之它的“写作思路”仍然是程序员提供的,它无法完成创新写作、深度写作和精确的交互写作。既然如此,人工智能为何会冲击传统应用写作呢?这要从人工智能写作的运算、组合原理与应用写作的程式化特征来分析。
应用写作具有实用性、时效性、语言平实性、写作程式化的典型特点和要求,这与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写作的便捷实用性、及时快速性、结构程式化等特征一致,这一点,在新闻写作中更明显。正是基于这一点,机器人写作才率先在新闻写作中应运而生,呈现出取代记者写作的势头。于是,有人认为机器人写作可以代替人工。因为“机器没有人类的弱点和偏见,更善于公正权衡,不偏不倚,不主观臆断。也许最重要的是机器记忆和处理数据的精确度远远超出人类,而数据正以指数级增长。一旦数据得到正确采集、整理和分析,就能用于实现几乎所有高阶任务的自动化。”[1]的确,机器人在信息储存记忆、信息提取和编码运算速度上远高于人,这种优势在台风、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新闻写作中尤为突出。因为包括自然灾害、体育比赛、证券市场等领域的短讯写作要素、结构、用语以及发布的及时性正好与机器人写作的结构模式、数据调用、逻辑运算等相吻合。在写作方法上,这种写作主要采取的是机器人写作的“模板填充式”的方法。但机器人能克服人的表达不准、主观臆断等不足的前提是程序软件的严密与完善、数据的丰富,也就是机器人写作的质量取决于程序的质量,取决于编程者的水平。由此看来,机器人写作对人工应用写作的主要挑战是程式化、写作速度和特定的新闻文体。即便是新闻写作,机器人常用的模板填充式、抽取式和生成式[2],仍然难以克服语义理解、叙事、语用等方面的缺陷。也就是有学者所说的文本和话语结构缺陷:语义理解缺陷,段落结构混乱和新闻要素缺失。受到模板的限制,叙事行为方面也存在不足,具体表现为:“语言机械化,角度同质化和报道浅显化”[3]。实际上,机器人新闻之所以能够很快在自然灾害、体育比赛和财经快讯等新闻写作中得到推广,是因为其写作原理与此类新闻写作的高度程式化、传播的迅速及时性具有高度一致性。但对于时政新闻、会议新闻、时评新闻、深度报道等新闻,机器人写作就显得捉襟见肘。而对计划、总结、调查报告、公文、会议文书等需要创造性处理的文体写作更是力不从心。它难以实现特定文体的交际目的,如软件不能满足特定企业或单位制定计划的需要;不能有效领会领导集体的意图;不能适应千变万化的文化环境;也不能有效实现“总结”提升员工认识的目的;更不能满足会议文书根据领导讲话风格的多样性、讲话对象的身份、会议场合而灵活多变的要求。
二、机器人写作的叙事单调性、语用偏误与新闻准确性的悖论
从应用写作的叙事和用语来看,叙事的风格化、信息的真实性、用语的简练准确性是新闻的重要价值要素,但是机器人写作的叙事单调性与语用偏误与此形成悖论。如果这一悖论无法克服,那么机器人取代人进行写作还为时尚早。就机器人写作应用最广的新闻行业而言,新闻写作的叙事结构是“倒金字塔结构”,它一般包括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为何与如何,即“5W+1H”六要素。就叙事中的五要素或六要素的完整性而言,机器人写作的程序设计模板完全可以做到。但如果不重新设计模板,它无法改变其叙事的单一和单调性,它能做到新闻内容的真实,但是难以做到新闻写作的创新和精深。此外,由于其用语的编码原理是调用数据库中的语料,将机器人捕捉到的数据嵌入其中,所以其写作很容易出现用语缺乏新意甚至语言混乱等问题。如2016年今日头条的机器人“张小明”写作的如下消息:
北京时间8月17日06:40时,奥运会羽毛球女子单打四分之一决赛在里约会议中心4号馆如期举行,耗时三场大战,比赛中选手山口茜表现不理想,绝望之际,失败女神朝其抛出了橄榄枝。最终现世界排名第6的选手奥原希望以2:1的比分战胜了日本选手山口茜,成功晋级下一轮,继续向冠军发起冲击。各局小分分别为:11:21,21:17,21:10。
这则消息从新闻叙事的结构要素来看没有问题,但如果不改变“张小明”的“大脑”,类似体育比赛的消息在它笔下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从语用角度来看,“小明”的这则消息就不能算是一篇合格的作品,因为其存在明显的表达错误和用语错误。如“06:40时”“耗时三场大战”等具有明显的语法错误;“失败女神朝其抛出了橄榄枝”是语用错误。此外,重复使用“选手”一词降低了新闻表达的有效性。从比赛的分数变化来看,该消息本可以简要写山口茜被逆转,但由于软件的模板固定了,所以其叙事自然难以对比赛的曲折性进行创造性的表达。从新闻可信度对新闻质量的影响来看,新闻的叙事、语言结构和可信度等影响着新闻的质量。信息源、信息内容和传播媒介是影响可信度的三项重要指标,其中,“信息内容可信度是受众对信息质量、准确度和价值的可信任程度的感知。”[4]这则新闻由于存在明显的语法错误、用语表达错误,其可信度也就大大降低了。
人工智能与媒介的发展无疑正改变着包括文学和应用文的生产、传播与接受方式,改变着知识和信息的生产与接受方式,改变着人的感知和认知方式。虽然当前新闻机器人无法完全取代记者,但云计算、AI技术在新闻界的应用正促成人机深度融合,人机一体化已成为美国《卫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闻周刊》和中国新华社、今日头条、腾讯等媒体发展的新趋向。但从人类发展的历史来看,人类科技以及媒介的发展,只能延伸人的能力,改变人的认知与感知方式,却不能导致“人的离场”。诚如马歇尔·麦克卢汉在论述媒介对人的影响时所说的那样:“在机械时代,我们完成了身体在空间范围内的延伸。今天经过一个世纪的电力技术(electric technology)发展之后,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又得到了延伸,以至于能拥抱全球。”[5]新闻机器人在收集、存储和传播信息方面,可谓是人的身体的延伸,但在写作新闻方面可以说是人的智力的延伸。
三、应用写作中的媒介从“缺场”到“占位”
从媒介对写作的影响来看,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应用写作,媒介在不同时代的写作中的作用明显不同。从早期的手抄到随后的机械印刷再到今天的电子文本,媒介对文本的影响经历了从“缺场”到“出场”再到“占位”的变化。就应用写作而言,机械印刷时代,应用写作的叙事、结构、用语都是作者依据约定俗成的常规进行个性处理,媒介对文本本身的影响与手抄时代相比得到加强,这一点在电视、广播和报纸新闻中的体现尤为明显。电子时代,媒介对文本的影响更大,大到媒介在文本写作中呈现出支配的趋势。电子技术的飞速发展及人工智能在写作中的应用,使这种趋势更加明显。机器人“小南”“张小明”和“快笔小新”的写作就是典型例子。这一现象说明媒介在应用写作中的主导作用日益突出,这标志着从古代手抄到现在人工智能,媒介对应用写作的影响经历了从缺场到占位的变化。
周宪教授在论及当代中国传媒文化时指出,传媒文化政治和市场二元体制之间充满内在张力。“解决这一张力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依据内容生产和传播方式的差异,在其结构——功能上加以区隔,将政治宣传空间与娱乐消费空间加以区分,并保持各自的相对独立性。”[6]功能上,政治宣传和娱乐空间的划分由媒介的主办单位和媒介的特定栏目来决定;语言使用上,则有雅与俗、教与娱之分。诚如周宪所说:“两种话语的差异有点像古人所说的‘文’‘笔’之分,娱乐话语永远在追求辞章华丽的感性愉悦,政治话语则更重视意思传达的‘辞达而已矣’。”[7]这里,周教授主要是从媒介文化的当代结构以及不同媒介形态之间的张力来说的。但是从媒介对写作的影响来看,当代人工智能这一媒介技术的确对写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机器人介入写作,不仅改变了信息传播的方式,也改变了信息接收者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与认知方式,甚至正改变着“人”对自身的认知。“后人类”概念最近逐渐进入文化理论界和文学界视野就是这种改变及影响的表征。在这样的语境下,我们不仅需要重新认识媒介,同时也要重新认识自身。正如文化理论家伊哈布·哈桑上世纪所预想的那样,在“后”人类社会,“人类的形式——包括人的欲望及所有的外在表征——可能将发生急剧的变化,所以我们必须重新思考这个‘人’的问题。”[8]
诚然,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人工智能对人类的影响会更加深刻。对于应用写作而言,人工智能将会在更多的领域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除了当前的体育比赛、自然灾害、财经消息的报道以外,还会在经济合同、法律文书等领域推广。尽管机器人还无法在会议文书、调查报告、学术论文等应用文体写作中发挥主导作用,但机器人在包括语言、数字、图像、声音等数据的记忆、收集、调用和输出方面具有人无法达到的效率。此外,数据时代的个人对人工智能的数据及其处理手段依懒性逐渐增强。以色列学者尤瓦尔·赫拉利曾指出:“个人在数据流中逐渐变成一个个相互联系的‘元件’或 ‘微小芯片’”。[9]从数据的获取、处理、信息生成和发布的方式来看,尽管人工智能难以完成创造性的应用写作,也不能完成写作模板设计,但它作为媒介对应用写作的影响无疑是深刻的。
四、人工智能时代应用写作面临的挑战
人工智能对应用写作的影响,不仅在于其传播媒介及文本的存在方式,还有文本生成的速度、文本内容的权威性、接受者选择的自由性,最深刻的影响则是对人工写作命运的叩问,即人在写作中的“主体性”地位面临考验。
人工智能时代,机器人对传统应用写作的挑战之一是写作速度。美国汤姆森公司的机器人能在公司发布信息的0.3秒内提取有效数据发布财经新闻,机器人“StatsMonkey”能在12秒完成棒球比赛新闻,中国地震信息播报机器人能在25秒完成585字的地震新闻,今日头条上的“张小明”能在体育比赛结束的数秒内完成比赛新闻的报道,这种写作的速度是记者无法企及的。
人工智能时代,机器人对传统应用写作的挑战之二是文本内容的权威性质疑。传统媒介时代,记者撰写的新闻真实性、权威性毋庸置疑,尤其是通过权威报纸、电视等媒介发布的新闻,其在公众心中的权威地位不可动摇。但是在人工智能时代,通过互联网平台发布的新闻可能有记者的,也可能有机器人的,还可能是来自 “微信朋友圈”的,由于其来源和内容参差不齐,其权威性和真实性自然会遭受质疑。
人工智能时代,机器人对传统应用写作的挑战之三是信息接受者选择的自由性和阅读的碎片化。无论是文学阅读还是新闻阅读,人工智能时代人们的阅读越来越趋向于碎片化阅读。这对传统应用写作要素的完整性、叙事的丰富性、语言的准确性、结构的完整性以及存在的必要性提出了挑战。尤其是对财经新闻、体育比赛新闻、自然灾害新闻,碎片化阅读的人们只需要阅读标题和导语,其它丰富的写作内容对他们而言都显得多余。
人工智能时代,机器人对传统应用写作的挑战之四是“人的主体性”地位面临考验。在文学和文化批评领域,机器人写作对传统文学的最大挑战就是“人”作为数千年来文学主导地位被质疑,“文学即人学”这一命题被解构。应用写作当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机器人是否能够取代人工写作,机器人是否能够取代人的主导地位。
无论是机器人写作还是互联网传播,都是人工智能时代新型媒介对人类写作影响的表现。尽管它们在文本的生产效率、传播速度方面优势明显,但借用麦克卢汉的话说:其作为新型媒介延伸了人的能力,同时也使人的某些能力消失了。人工智能依靠计算机强大的记忆储存能力和程序的高速运算,能快速“合成”新闻、诗歌或小说。但随着人对计算机储存功能的依赖增强,人的记忆能力势必也降低了;随着人对计算机“运算”的依懒性增强,人的创造和思维能力势必会弱化。这种由社会分工的细化、复杂化带来的变化只说明作为个体的人记忆的下降以及对“他人”依懒性的增强,并不能说明作为整体的人类记忆和运算思维能力下降了。人类只是将这种能力转移到新的媒介——机器人、互联网等新媒介上,这与之前人类将记忆和储存能力转移到印刷媒介上、将运动能力转移到交通媒介上是同样的道理。由此看来,人们不必过于担心机器人写作对人工写作的替代,不必为人工智能对人的主体解构忧心忡忡。人们真正要思考和面对的是:怎样更好地利用人工智能,怎样在“赛博格”中发挥好主体作用。
应用写作在要素、结构、体式、用语等方面具有相对统一的规范,这种规范在公文写作中以“公文处理工作条例”的法定方式发挥作用,计划、总结、消息、书信、法律文书、启事、条据等文书以约定俗成的方式发挥作用,调查报告和学术论文往往以“学术规范”的形式来约定作者的写作。尽管如此,应用写作虽有较为统一的体式,但诸如书信、调查报告、学术论文等文种,不同的作者即便是写同一主题也会有完全不同的文本。对此,金人王若虚早就明示其道理:“或问文章有体乎?曰:无。又问无体乎?曰:有。然则果何如?曰:定体则无,大体须有。”[10]即便是公文和新闻这两种体式比较固定的应用文,写出来仍然是千人千面。对于学术论文、调查报告等文种而言,除基本的结构、格式等规范外,其内容、叙事方式、研究视角、研究方法、论证方法、语言表达等则大相径庭。这就说明,各种应用文写作尽管在结构、语言风格、格式等方面具有鲜明的“类型化”特征,但应用文是人类沟通交流过程中使用的实用性、时效性强的文书,无论哪一种应用文都要发挥实际的交际效用,这就要求文章能根据交际各方的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要求创造性处理问题。这一点是人工智能目前无法解决的,即便是人工智能在飞速发展,但从人类发展的历史来看,人脑同样在不断地发展,无论多么智能的工具对于人类而言,它永远只是工具。人工智能的发展只会改变社会的分工,改变人们交际的工具和手段,但不会改变交际中人的主体性本质。
注释:
[1]机器人只需优于人工[J].新闻周刊,2018.
[2]何苑,张洪忠.原理、现状与局限:机器写作在传媒业中的应用[J].新闻界,2018(3):21-25.
[3]李薇薇. 从新闻叙事学角度看机器人新闻写作的局限性[J].传播力研究,2018(9):5-7.
[4] Nah ,S. , & Chung, D.S, when citizens Meet Both Professional and Citizen Journalists: Social Trust, Media Credibility, and Perceived Journalistic Roles among Online Community News Readers, Journalism, 13(6), 2012.pp.714-730.
[5]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20.
[6][7]周宪.当代中国传媒文化的景观变迁[J].文艺研究,2010(7):7.
[8]王一川.文学理论[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111.
[9]尤瓦尔·赫拉利.时间简史[M].林俊宏 ,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348.
[10]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卷三十七[M].北京:商务印书馆,1912.
(作者单位: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编辑:董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