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用写作》2005年第九期）

    今日之新闻，便是明日之历史。历史与新闻的这种关系，使得二者之间必然存在某些相通之处。“春秋笔法”是史书中常用的手法，指在叙事状物中寓褒贬，但不作外露的评判，而让读者意会，以不得罪于当时而传示于后代。此法因源于《春秋》的行文而得名，不过把该笔法发挥得最精妙的首推《史记》作者司马迁。“春秋笔法”移植于新闻写作即成为备受推崇的客观报道手法。

    客观报道手法强调寓观点于事实之中，用事实说话。它是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原则在新闻写作中的具体体现。客观性原则历来是美国普利策新闻奖以及国内新闻奖评奖的重要价值取向之一。“客观性”和“真实性”是经常相提并论而又易混为一谈的两个新闻概念，实际上二者是有区别的。“真实性”就被报道事实的真与假而言，而“客观性”就记者主观倾向表达的含蓄与否而言。

    客观报道手法在消息写作中历来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尤其适用于微妙的政治、外交新闻以及批评性报道。在新闻纠纷日益增多的今天，客观报道手法不失为记者自我保护的有力武器。而受众文化水平的逐日提高也要求记者与其扮演直接判断是非的法官角色，不如像导游那样引导人们去观赏新闻事实中的“景色”，把“指点江山”、“领悟感慨”的工作交由受众自己去完成。正因客观报道手法无丝毫强加于人的意味，所以更令人信服，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客观报道手法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写作技巧：

    １．选择与组合典型新闻事实

    新闻是选择的艺术，却又不是随心所欲的选择，选择的前提是揭示事实的本来面目。不要未作全面采访就带着既有成见去选择事实，因为这样选出的材料通常无法揭示本质真相，属新闻事件的枝节，而非代表主流的典型事实。因此记者应在全面深入采访后再形成接近事实本质的倾向，并据此去选择与之相符的典型新闻事实。获奖新闻《检查团来了?选走了！》在全面追踪采访后，把检查团来时与走后截然相反的城市卫生情况进行对比组合，没发表一句直接议论，而记者对当地政府应付检查的形式主义作法的批评倾向却跃然于字里行间。

    ２．寓倾向于背景材料之中

    背景材料是用来解释新闻事实的事实。按内容可分为历史背景材料、社会背景材料、人物背景材料、事物背景材料与地理背景材料。按背景材料的呈现状态显性与隐性之分，单独呈现直接写出来的属显性背景材料，而新闻事实与背景材料融为一体、未直接写出的为隐性背景材料，比如：“这是他第一次获得世界冠军”就既是新闻事实又隐含了“过去从未获过”之意的背景材料。通常带有“首次”、“第一次”、“最”等字眼的多为隐性背景材料。

    一个点只有放在坐标系中才能准确显现其位置，同样，倘若没有背景材料作为参照系，孤立地报道新闻事实往往很难揭示出事实的真实内涵。在一篇关于赫鲁晓夫的报道中，记者在一段新闻事实的后面，又加了一段背景材料，揭示了赫鲁晓夫的为人，让受众对整个新闻事件不得不重新加以审读：

    赫鲁晓夫昨天深夜派人把斯大林的遗体从红场水晶棺中抬出，烧成灰烬。赫鲁晓夫在任乌克兰第一书记的时候，在党的会议上高呼：斯大林是他的父亲。

    ３．借他人之口发言

    即有选择地引用他人的话。除了引述具体消息来源的看法外，“观察家认为……”，“权威人士指出……”等模糊消息来源的观点也常被引用，而对于后者记者使用时应慎之又慎。因为模糊消息来源的滥用会为记者编造虚假报道大开方便之门，有时记者并未采访权威人士，但为保持报道表面上的客观，就假借根本不存在的“权威人士”、“观察家”之口说自己想说的话。

    而在涉及矛盾、争议的报道中，如何巧妙地“借他人之口发言”也颇有讲究。为显公正，报道常会把矛盾双方的观点都展示出来，那么怎样才能表明记者自己对争议的看法呢?芽心理学“顺序效应”中的“近因效应”可为此提供思路，即放在结尾的信息容易引人注意，因此一方面既要公平摆出各方看法，另一方面又把能代表记者观点的看法放在报道结尾处，以巧妙表达倾向。以一篇报道某贫困县政府部门规定当地农民每家每户都必须安装电话的新闻为例，记者若先引述县领导的看法——现代社会交流信息的重要性以及装了电话对农民发家致富、改变落后观念的好处，再引述农民对此的抱怨——有的人没有钱只好找人去借，有的人装了电话后根本没什么用处，几乎从来没打过，这样的顺序安排给受众暗示出记者的倾向是同情农民，当地政府纯粹是搞形式主义。但是如果把引述的顺序颠倒一下，先引述农民的话，再引述县领导的看法，则引导受众得出的结论是县领导真是高瞻远瞩，而农民却目光短浅。

    ４．一字褒贬

    通过使用个别有倾向的词语来含蓄地表达记者的观点。《检查团来了?选走了?选》除对比组合事实外，还在结尾处以“‘新貌’换‘旧颜’”曲折地表达了看法。

    下面结合一篇曾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消息《北约野蛮轰炸我驻南使馆》，来更深入地理解“春秋笔法”的使用。

    当地时间７日午夜（北京时间８日早５时４５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至少使用３枚导弹悍然袭击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到目前为止，至少造成３人死亡，１人失踪，２０多人受伤，馆舍严重毁坏。

    当地时间７日晚，北约对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市区进行了空袭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轰炸。晚９时始，贝尔格莱德市区全部停电。子夜时分，至少３枚导弹从不同方位直接命中我使馆大楼。导弹从主楼５层楼顶一直穿入地下室，使馆内浓烟滚滚，主楼附近的大使官邸的房顶也被掀落。

    当时，我大使馆内约有３０名使馆工作人员和我驻南记者。新华社女记者邵云环、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 和夫人朱颖不幸遇难。据悉，这是外国驻南外交机构第一次被炸。

    爆炸发生后，中国驻南联盟大使潘占林一直在现场指挥抢救。许多华侨对使馆给予了极大帮助。潘大使在被炸毁的使馆废墟前，愤怒地指出：“这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攻击。”

    南联盟外长约万诺维奇说：“使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北约炸弹是对外交的轰炸。”

    当地时间８日下午，  中国在贝尔格莱德的数百名华人举行抗议游行，数千南斯拉夫人参加了游行。

    这篇消息能获得殊荣，除题材重大，报道及时外，客观报道手法的完美运用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该报道综合运用了上述四种技巧引导受众形成了看法：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我驻南使馆的袭击暴行令人发指，理应受到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文章把北约袭击我使馆所造成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同华人及南斯拉夫人的抗议游行事实组合在一起，并选用“进行了空袭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轰炸”、“这是外国驻南外交机构第一次被炸”两处隐性背景材料揭示了袭击行径的恶劣性质，同时配合引述了潘大使与南联盟外长对袭击事件义愤填膺的看法，又在消息导语中以“悍然”二字作“一字褒贬”。全文没有一处记者对事件的直接评价，却把其隐含的倾向用“春秋笔法”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恰好应验了西方新闻界流行的一句话：“越是写得好的新闻，就越善于在内容上表达自己的意见，越善于在形式上隐蔽自己的意见”。

　　作者单位：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蔡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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